思念是一种很炫的东西

逢魔时刻



老刘也没想到,一根烟的功夫,暴雨就这么下来了。

肥大的雨滴砸在旅馆的窗户上,玻璃里他的脸愈发急躁。

“吧嗒”,“吧嗒”,雨越下越大。他手里反复捏揉着抽剩下的烟的小半截,棉芯被随便变成任何形状。

开房的时候他只交了两个小时的押金,照着这雨的形势,是绝对不够的。

焦急之际,老刘突然想起钱包里夹着的瘪瘪的一张红票,加起一会儿打车回家的打表钱算了笔小账单,才终于松了口气,又躺回了床上。



通控不大灵敏了,他按了好几次才有反应。“滴”的一声,屏幕里出现一道拉长的白线,频道自动跳转到CCTV1。

按过湖南台的时候,旁边的人在被子里轻轻地踢了他一脚。


我想看,别换台。顾小姐低声细语的说。

老刘喔一声,又调回了刚刚的电视剧。



他们相互无言的看了会儿电视剧。老刘难以集中,悄悄侧过头去瞧顾小姐。


她窝在被子里,露出一只白花花的手臂在外面,前一段时间剃掉的体毛茁壮生长,露出半截硬硬的头。电视的蓝光打在她面无表情的面孔上。老刘想到顾小姐其实只是个权衡下来的无奈称呼,其实顾小姐早就不年轻了,她只比老刘小四岁,中年女人遭受的困扰她都在经历,一项不少。


你想吃啥?咱们点外卖?老刘掏出手机,停在外卖APP的主页面。

没啥特别的。她漫不经心的换了个姿势躺着。点个素的吧,我最近在减肥。

老刘没应声,随便点了几个菜。两荤一素,三碗米饭,一碗汤。他想了想在备注里写了:不要大葱,虽然他知道到头大葱还是会出现在菜里。


还没等关掉软件,就有电话过来了。


喂?啊,对。

外面不是下暴雨么?我还在公司呢。

好多人都加班呢,我也走不开啊。

要不你跟程程先吃,我自己点个外卖解决了算了,这雨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停呢,下得没个头。

行啊,完事儿我就打车回去。

甭等我了..


他背着顾小姐挂了电话,彼时感受到灼灼的目光刺在脊梁骨上。可回身的时候她又看着电视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姿态。老刘在心里暗自发笑,笑女人的好懂。


你女儿期中考得咋样?老刘闲不住,又开始毛手毛脚。


…班级前十呢..这不快中考了么,我和老张打算送班主任两张大闸蟹的券..顾小姐呻吟了一声,急切地推了一把他的肩膀,叫他等会儿。又问:’那玩意’呢?

老刘只好爬下床又去拿’那玩意’,途中看到倒扣着放的两桶泡面。肚子一叫,立马忘了刚才的事儿。


饭咋还没来呢?老刘又打开app看了眼,他刚才没仔细看,这才发现餐馆在郊区,送餐要九十分钟。他在心里骂了一声。


你吃泡面不?餐得等会儿才能送到。

不吃了,不饿。


老刘打开动作熟练的打开了一红烧牛肉的,又拿起旁边的热水壶。


你别用宾馆的热水壶啊,我看新闻说这都脏得很。还有人拿来洗袜子。他听见顾小姐在身后说。


老刘狐疑的打开盖子放在鼻子边闻了一下。


夸张了吧,没什么特殊味儿啊?


他特意拿水多涮了两遍。心里想:反正热水杀菌么,没啥事吧。


泡好了之后顾小姐还是凑了过来,披了个酒店的浴巾,袅袅婷婷的迈着方步走过来。老刘心里想到情人和老婆的区别就是情人还知道遮羞,不像家里那个,做事的时候,只要客户的电话打过来,她就能裸着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在他面前耷拉着两只胸打完一整个电话。



外卖比预计时间还晚了半个小时到,装汤的盒子还破了个洞,黄瓜片可怜兮兮的贴在塑料袋上。


哎,你..


老刘本来想发作,可是外卖员站在门外,一个劲的道歉,说可以赔偿。一弯腰就滴答一地的水,哗啦啦的淌下来。看得老刘的气瞬间瘪了下去。


你能咋赔啊?算了算了,你走吧。他无奈的挥挥手,又补了一句:不会给差评的。


咋了?顾小姐听到声音,跑过来问。

就汤撒了。


汤没了,好歹饭菜还是热的。他们围着一个小圆桌坐着,几个盒子占了全部位置。顾小姐还披着那件摇摇欲坠的浴巾,慢条斯理的用筷子摘鱼刺,手时不时的去拨头发到耳后。


有时候看着她那些小动作,老刘也想,顾小姐以前可能也是个招蜂引蝶的主儿,说不定以前也是谁谁谁的心头白月光朱砂痣呢。只是现在年老色衰了,就像商品过了期,只好销折处理,正好让他给遇见了。




我老公好像发现我给你发微信了。


吃着吃着,顾小姐突然开腔。老刘一开始没往心里去,反复把话琢磨了几遍之后,松散的肌肉线条紧绷起来。


他说啥了?老刘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动声色。


没说啥。顾小姐意味不明的瞥了他一眼,又半低着头,筷子敲打着塑料盒边。半晌,犹犹豫豫地问:你说,他不会在外面也有人吧?


老刘往嘴里大口扒着饭,含糊不清的回答:不能吧。


顾小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。


怎么不能呢?都这样了,我还能要求他什么?


老刘不知道“这样”究竟是在说些什么,是在说她自己的不忠的行为么,还是他们摧枯拉朽的婚姻关系呢?


顾小姐给自己点了支烟,深深地吸了口,扬起脖子恶狠狠地吐了出去。烟团还没飘到天花板就散了个干净。老刘盯着她的脖子,青色的血管蜿蜿蜒蜒的爬进她的领子里去。


真的没劲儿。她说。




雨停了,老刘早早穿好衣服,正好接到家里的电话。


嗯嗯,马上就回去,吃过了。你和程程有啥想吃的没,我一会儿顺道带回去。他一边说着,一边走进了厕所。他对着镜子从上往下打量了一下自己,又往头发上扑了点儿水,向后梳了梳整齐。


老刘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动摇,一个想法凭空闪现出来:唉,要是再早个十年…


早个十年,做什么?


他突然从自己的世界里醒了,顿时有种胆战心惊的感受。后知后觉刚刚那种动摇其实非常致命。


他洗了把脸,走出厕所门。外面床上顾小姐又躺下了。老刘看了她一眼,背影安安静静的,可能在睡觉。



“吱——砰。”


门打开过,然后很快又被关上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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